半岛原住民教育 路在何方

在谈半岛原住民的教育问题之前,我们首先需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半岛原住民是谁?

当我们提及原住民,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都是东马原住民,比如伊班人、卡达山人等,这些都是比较可能会出现在学校课本上的族群名称。相比之下,作为马来西亚一支独特族群的半岛原住民(或称西马原住民)被介绍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以至于我们对这个群体的印象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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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源:《东方日报》

 

半岛原住民,马来语称作 Orang Asli,和东马原住民一样,是最早定居在马来半岛的群体。然而,东西马原住民在马来西亚宪法定义下却享有非常不同的身份待遇。东马原住民被赋予土著(bumiputera)身份,在国家福利体制中享有许多特有的福利,半岛原住民不仅没有获得同等的身份认可和国家福利,甚至在官方族群分类时经常被归类为“其他(lain-lain)”,因此造成部分半岛原住民产生不被国家认可或尊重的感受。

 

“我们”与学校之间的距离

无论东西马原住民,由于其生活区域大多位于深山,因此在上学这件事上,最直接的考验就是学校和部落之间的距离。考虑教育成本,学校一般建在人口相对密集的城镇。住在深山部落里的原住民家庭,如果要送孩子到学校读书,常常需要跋涉几个小时的路程,或者必须依赖并不是家家负担得起的四轮驱动车,才能进出部落。

 

“Dari tahun 2000-2005, saya bersekolah di Sekolah Kebangsaan Kuala Betis Gua Musang, Kelantan. Perjalanan dari kampung ke sekolah mengambil masa enam jam.” 节录自《Kami Pun Ada Hak Bersekolah》,原住民女孩Nabila的故事。

 

学校距离远是一个问题,连接原住民部落与附近城镇的道路设施不完善是另一个问题。每当遇上极端天气,能不能上学事小,整个部落的人被困在深山数月、物资严重缺乏更是常有的事。衡量现实问题的轻重缓急,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原住民孩子相较于其他民族的孩子更容易失学。

 

基于国民普遍对半岛原住民群体的不理解,加上“学校距离远”的挑战,半岛原住民学生即便顺利进入学校,也很容易遭受到歧视甚至霸凌。比如因通勤时间长、交通条件苛刻,导致原住民学生在抵达学校时经常一身汗臭,或者服装仪容不整,因此容易给人留下邋遢、脏乱的刻板印象;又或者因通勤时间长而必须比其他人更早起身做准备,导致睡眠不足,上课时容易打瞌睡、分神,间接形成原住民无心向学诸如此类的刻板印象。

 

这些刻板印象并不会因为当事人不加以理会就自行湮灭,反而逐步拉开校园里原住民学生与其他师生之间的距离,让他们在遭遇更严重的霸凌行为时无处倾诉,也不敢挺身举报,最后只能选择停学。

 

“Satu contoh saya dibuli ialah apabila pelajar-pelajar lain memaksa saya membuat kerja rumah mereka. Bila saya menolak permintaan mereka, mereka akan menconteng baju sekolah saya. Saya berasa marah dengan kelakuan mereka terhadap saya. Tapi saya hanya mampu untuk mendiamkan diri kerana pelajar baru.” 节录自《Kami Pun Ada Hak Bersekolah》,原住民女孩Eda的故事。

 

我们为何要关注原住民的教育权益?何谓教育权益?

教育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世界人权宣言》(1948年)第26条明确阐述了个体受教育的权利,认为教育是行使和保护其他各项人权的基础。因为教育让我们有机会了解世界的方方面面,让我们有机会突破原有生活的限制,开拓视野。

 

我国显然也认同这样的观点。根据我国1996年教育法令第29A条,小学阶段为强制教育。国家肯定教育之重要性并通过立法的方式严格要求家长履行义务,确保年满六岁的孩子在强制教育的阶段入读小学[1]

 

从数据上看,2011年我国小学入学率高达96%[2],反映了政策的有效性。然而,进一步审视原住民升读中学的数据却会发现,高达五分之一的原住民学生在完成小学教育之后并没有继续升学[3]

 

原住民学生放弃升读中学,这个决定究竟是主动性还是被动性的?回到前一小节所做的叙述,学校距离远考验意志力、刻板印象导致人际关系疏离、霸凌经验衍生出恐惧……原住民失学并不是因为认为学校教育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帮助,而是环境、社交关系等各种因素导致。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呢?作为旁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将问题抛回给正在面对问题的群体。然而作为相关议题的当事人,如果他们已然是失学的一群,他们如何能够了解自己可以有什么选项、有权利做什么样的选择?[4]

 

公民教育可以怎么做醒觉的推动?

关注弱势群体的权益是公民教育中的重点之一。在原住民议题上,将之纳入课程是必要的教学设计。通过这个方式,帮助学生真正了解马来西亚多元民族文化的背景,认识除三大种族以及东马原住民以外,还有许多一般人不熟悉的原住民族群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比如Temuan族、Temiar族、Semai族等等。

 

学生对于原住民有正确的理解,才有机会真正从原住民的角度去理解和思考这个族群所面对的种种问题。举例来说,当我们说原住民学生容易因为学校距离部落很远而失学,那么可能就会有人提出,为什么不让原住民搬到城镇?这样不但解决了原住民的教育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其他生活措施不完善的种种问题,不是一举数得吗?

 

对我们这些已经习惯生活在城镇中的人而言,这自然是最方便、容易的解决方式,然而对原住民而言却并非如此。对原住民来说,森林本身就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整个族群的根。唯有在这处天地,他们才能如鱼得水地生活着。在森林里,他们自供自给自足,到了城镇,他们赖以为生的所有技能都无用武之地,还必须为城镇生活种种避无可避的开销痛苦、烦恼。

 

我们在公民课的课堂上不断抛出问题,然后借由一些任务设计,鼓励学生自行去找出解答。比如通过实地考察、田野调查及访谈等方式,进一步了解事实的不同面向,最后再通过展览或其他活动策划的方式,向外界展示成果,扩大醒觉运动之影响力[5]

 

结语:

半岛原住民所面对的教育问题并不是单一族群所面对的问题。实际上,这个议题所探讨的是,马来西亚教育体制如何确切实践教育机会均等,为全体国民提供公平且具包容性的优质教育,呼应联合国所制定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

 

推动社会发展与革新不仅仅是国家的责任。通过国家领导或相关部门制定政策,由上至下积极推行,只是其中一种改变社会现状的方式。作为一般民众,我们也应当衡量一己之力,关注社会议题、参与社会运动,由下至上,提出合理诉求,协助成就更宜人、宜居的马来西亚。

 

 

[1] 黄士春译. 1996年教育法令. 怡保: 信雅达法律翻译出版社. 2006.

[2] Ministry of Education Malaysia. Malaysia Education Blueprint 2013-2025. Putrajaya: Ministry of Education Malaysia. 2013.

[3] 根据2019年的资料显示,调查当时全国原住民六年级生的总数为3812人,隔年报读国中一年级的人数却只有2936人,共流失了高达849人。资料来源:Keciciran Transisi Bagi Pelajar Orang Asli Darjah 6 dan Tingkatan 1, Kementerian Pembangunan Luar Bandar.

[4] 当然并不是所有原住民都会面对失学的问题。部分坚持至中学毕业、甚至大学毕业的原住民孩子大有人在,加上部分已迁至城镇的原住民家庭,原住民新生代也开始以不同的管道和方式尝试为自己的族群发声,比如Apa Kata Wanita Orang Asli Gerai OAGerimis Art Project等。

[5] 培风中学高二德同学以《我们与学校之间的距离:马来西亚半岛原住民教育权益醒觉展》为主题,于2022年3月份策划了一场公民展览。这项展览除了邀请校内师生观展,同时也公开予社区成员参与。展览网页参考:https://www.facebook.com/A_long_journey_to_school-108821315054307